闻欤

〔Almost dead〕

       我快要死了，准确的说，大概还有一天。
       作为一个明星，还是个算红的明星，我认识的人很多，几乎都一一跟我告别过。我知道即使是现在外面也有很多粉丝在守候，她们可真是我的天使。不过我等的人可能会因此受到很大困扰。

       第一个来的是王耀。作为导演，他的曝光率比我们略低。这让他混进来轻松了一些。 但是看他脸色，可能也不是那么的轻松。

        “没想到你这家伙就这么死了啊。”王耀若有所思的说，“可是你欠我的钱还没还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 外面有若有若无的啜泣声传来，王耀皱着眉听听，一把拉上了窗帘。

        他转过头，切了一声：“反正你这个样子也不需要太阳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 我很想骂他让他对我粉丝温柔点，但是他是债主，我不敢忤逆他。

        于是他得意洋洋的开始自说自话：“虽然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听见，也不知道你乐不乐意听，不过我跟你说我那天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 我无法阻止他，内心很泣血。

        因此等我的死对头布拉金斯基进来时我居然还有点庆幸，我敢打包票我这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高兴。

        王耀见他进来，就不说话了。

        “好吧，我就知道这里能找到你。”伊万说道，我有点看不出来这句话到底是对谁说的——恐怕他自己也搞不清楚。我发现他喝了点酒。

        噢要不是喝了酒，他才不会来呢，我这样想。

        两个人的沉默实在令人窒息，我气得想跳起来把他俩头摁一块儿，脸对脸那种。

        王耀忽然说：“要搁以前，阿尔早受不了跑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 他声音带了点笑意，伊万也转过头看我，很怀念的样子：“哼，我看他现在怎么跑。”

        我：“……” 谁快把他们俩赶走。

        第三个人很快就到，不过没有呼应我的心声。 真是的，明明自己说自己是善解人意的世界的初恋来着，我看是善解人衣吧。

        不过他今天衣服倒穿得整齐，不，应当说是非常正式，当然他们都是。我几乎怀疑他们是串通好的了。

        弗朗西斯抬头看了看，笑道：“这可不太像小阿尔的风格。”

        说的太对了，我简直痛哭流涕。我本来应该像一个英雄一样死去。

        王耀向他点头致意，伊万则是冲他甜甜一笑，弗朗西斯见状打了个冷颤。

        他说：“喂喂，要不要这样对待哥哥。小王耀，我好歹给你的剧挣过不少最佳服装奖吧？小伊万，没有我你国际名模的牌子至少要塌一半。”

        伊万笑着问他：“怎么，你想解约吗波诺弗瓦？”

        弗朗吓得连连摆手，蹿王耀边上站着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 王耀斜他一眼：“是啊，我们的大设计师今天也能抽出点时间来？”

         “当然，”弗朗西斯回答，笑得有如他带来的那束白玫瑰：“本大厨可是来看我的最佳捧场王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 王耀被逗笑了：“他的确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 不会做只会跟着我蹭饭的伊万默默撇开头。

        哼，这种时候你也无法反驳吧，听到了没有，本Hero才是最佳捧场王！不是你这个吃土怪。

        哈哈哈，我今天太高兴了。 老友重聚，宛若昨日重现。谁的最后能像我这样满足？

        不过我一直等啊等，到最后的最后了，有个人还是没出现。

        其他几个人聊了这么久，也渐渐沉默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 王耀低声向弗朗西斯道：“给他打电话。”

        弗朗西斯道：“他不肯接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 伊万道：“如果他想来，他就会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 王耀：“今天他不想来也得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 伊万忽的笑了：“我上一次这么对你说的时候，你最后不是也没来么。”

        于是王耀也不说话了。

        喂，等等，哥们儿，你们刚刚好像在说我的事？能不能不要变这么快啊真是。

        最后王耀撑不住，回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 没隔几分钟，伊万也走了，希望这个怂货是去追他了。

        最后剩下的人居然是弗朗西斯，实在出乎我意料。

        弗朗西斯轻声哼着不知名的调子。我知道这一天快要结束了。 可是……有个人还没来。

        弗朗西斯打节拍的手忽然一顿。

        他轻轻打开了门。

        外面站着一个形容狼狈的人，但是从他一身一丝不苟的正装也不难看出他的好教养。 他有些惊惶地抬头，看到弗朗西斯的一刹清醒了一点。

        他又低下头：“……我来迟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 没关系，亚瑟。虽然你一辈子都准时只有提前从未迟到，但我不介意你为我破例。

        弗朗西斯把他让进来，我看着他，感觉很心疼。 像他那样一个常年生活在那样一个岛国的人，怎么会不记得带伞呢，你看看，都淋成什么样了。我现在想帮你擦水都不行啊。

        弗朗西斯走了，走之前低声说：“……他走得没有痛苦……飞机失事……他说……总之……来了就好……他说他……如果当初……是太年轻……想见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 我没听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，但他走后亚瑟居然哭了，虽然他也经常哭，可是他还没喝酒呢！

        在我在人世逗留的这最后一天，我是快乐的，因为老友重回，虽然破镜难圆，好歹碎片都找到了。即使是魂灵的状态，能清晰的看见他们聊天斗嘴也很好啦，只是不能插话和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有点不习惯，但我知道今天我是主角啦，毕竟是我的葬礼。但是看见亚瑟这样，我忽然不快乐了，还有点不想走了。 我得陪陪亚瑟啊。

        但他又不哭了。

        他向来人点点头，签了个什么字，我的身体又被推进另一个小房子，我知道离别终究还是到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 亚瑟停止哭泣了，这很好，有一天他也会像这样，慢慢放下浓重的悲伤。我知道他会一辈子将我铭记，一个用一生跟他纠缠的小鬼，但最后这回忆也会淡化成一个影子，这些都是最好的结果。虽然从前我曾想在他一生里刻下永不磨灭的痕迹，但这世界上还没有能与时间抗衡的东西。所以就这样啦。我看不到他遇见另一个人，看不到他结婚生子，看不到他悲伤难过，这些也是最好的结果。我们从此再无瓜葛，这将会是最好的结果，就像亚瑟多年前希望的那样——当然我知道他说的不是真话，我总是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。

        我鼓起勇气站在他面前，他那么瘦弱但却挺直了脊背，这副样子是我心目中他的形象，他是我的启明星，我的时钟，我的信仰，我所追逐的一切。

        我低头在他额头烙下一个吻，就像很久以前他对我做的那样，虽然更想吻唇，但临了果然还是选了这里，听说额头上的声音可以传到心里。

        他的绿眼睛那么迷人，微微闭上柔和了四周的黑暗。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，我说我爱你。

        到时间了。

        我是不是会成为一颗星星呢？